第五章
高聪德面露难色，唐伯林遇刺一事，等高聪德知道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，该死的早死了，没死的也跑了，这让他到哪查去，不过当着这位唐处长的面，高聪德一句话都不敢说，只好转打官腔，搪塞道，
“唐处长，您遇刺一事我身为北平特务机关处的副处长，自然难辞其咎，但是您不要生气，我保证，我会尽全力去查，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！”
“还查你娘个屁，这都快十天了，你查出来什么结果没有！”
高聪德终于抓住了唐伯林的话头，话锋一转，说道，
“唐处长，您来北平也快十天了，您看您是不是露个面，底下这帮兄弟都盼着您给指导工作呢，实在不行，属下亲自到您榻所面见您，属下还给你准备了一份薄礼以示诚意。”
唐仲林听见高聪德要见自己，他拿不定主意，抬头看着李田禾，见李田禾轻轻点了点头，便假装犹豫道，
“你要见老子……”
高聪德趁热打铁道，
“唐处长，特务抓不到，您总不能就不露面吧……”
“你说得也对，那好，下午三点，何桦会带你来见老子，记住，只允许你一个人来！”
说罢，唐仲林粗暴地扣了电话，坐在旁边的李田禾和老郭也自个长舒了一口气，唐仲林电话一扣，刚才的那个满嘴脏话的唐伯林似乎就已经与自己割裂了，唐仲林看着李田禾的老郭，说道，
“李主任，老郭同志，刚才这一段您俩看怎么样？”
李田禾笑呵呵地说道，
“很好！不错！”
老郭则是不冷不热地说道，
“还是有些生硬，不太自然。”
李田禾笑道，
“这才几天，把一个文质彬彬的教导员改造成一个满嘴脏话，匪气十足的大汉奸已经是很不容易了！”
说罢，李田禾又扭头看着唐仲林说道，
“这第一关算是过去了，但是这只是个开始，下午面见高聪德，这才是对你的一次考验，无论是形象，语言，行为，习惯，都不能让高聪德看出破绽！他能坐在北平特务机关处副处长的位置上，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，你要记住只要拿住了高聪德，下面的人就不敢胡说什么！”
唐仲林却是长叹一口气，说道，
“李主任，其实，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……”
“不行就骂他！”
老郭一脸冷峻地说道，
“你的职位比他高，你越骂他，他越不敢反驳你，因而越不敢怀疑你的身份！”
李田禾轻轻点了点头，自兜里掏出一盒香烟，点燃，笑道，
“这个主意倒是不错！”
李田禾刚刚点起香烟，还未来得及上口，突然，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！
“铃铃铃……”
三个人俱是被吓了一跳，唐仲林看着李田禾，问道，
“这是谁！何桦打过来的？”
李田禾摇了摇头，道，
“不可能，没有我的批准，何桦是不会给你打电话的！”
“接还是不接！”
铃声依旧在响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，只剩下铃铃铃的声音游荡在房间里，铃声又响了几声，李田禾看着唐仲林，说道，
“接！”
唐仲林小心地拿起电话，电话一捏在手中，自己仿佛又注入了唐伯林的灵魂，问道，
“他娘的谁啊！”
只听电话另外一头，传来一个淡淡地声音，
“伯林兄，是我，余立群！”
余立群三个字，在静谧的房间里游荡，李田禾和老郭听得是清清楚楚，唐仲林的额头和后背唰地一下，冷汗直流，再看李田禾，他的额头登时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，手指夹着的香烟也兀自燃烧着，唐仲林愣了足足有十几秒钟，只听电话里余立群催促道，
“在听吗？伯林？伯林！”
唐仲林的大脑飞速旋转着，余立群能够称呼唐伯林为伯林，二人关系肯定也算是融洽，而唐伯林是个有奶便是娘的汉奸，必定会对他的顶头上司余立群万分尊敬，此时跟他说话，就要显得尊敬一些，想到这里，唐仲林回道，
“在，在，主任。”
电话里，余立群似乎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，语气中带着埋怨，道，
“这几天你躲哪去了，我的电话你也不接，我很担心你啊，这个电话还是高副处长提供给我的。”
“是，是，主任，老子……我在北平郊外遇到了刺杀，差点就没命了，为了安全就与外界断了联系。”
唐仲林故意口误，留下一个小小的瑕疵，以让这场戏显得更真实一些，只听余立群问道，
“杀手抓住了没有？”
“没……高聪德那个废物什么也干不了。”
“不要小瞧了高聪德，”
电话里，余立群突然顿了顿，然后才继续说道，
“伯林，你不要忘了我给你交代的秘密任务，事成之后，马上回上海，我这边也离不开你！”
唐仲林一听“秘密任务”这四个字，脑袋都炸了，胳膊上的寒毛根根直立，久久没有回话，电话里余立群还是在催促道，
“伯林？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？伯林！”
唐仲林咬着牙，硬顶着胸膛里正在砰砰乱跳的心脏，强压着语调，努力保持声调不会颤抖，说道，
“您交代给我的秘密任务我怎么敢忘，这几天我也没闲着，正在调查，主任您就放心吧！”
电话里，余立群似乎听出来唐仲林语调有些不太对，问道，
“伯林啊，你这个声音怎么有点颤？生病了吗？”
唐仲林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绽，马上回道，
“最近风大，是有些感冒，没事！”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，注意身体伯林，我在总部等着你的好消息！”
说罢，电话被挂断了，唐仲林，李田禾，老郭三人又自是长舒一口气，唐仲林这才发现，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，而李田禾和老郭，额头上也满是豆子大的汗珠，李田禾手指头的香烟已经燃尽，烧到了手指而不自知，李田禾急忙掐灭，唐仲林顾不得擦汗，忙问道，
“刚才电话里，余立群说起唐伯林是带着一个秘密任务来到北平，李主任和老郭同志知道这个秘密任务吗？”
李田禾和老郭愣了半晌，各自摇了摇头，唐仲林瞪着眼睛，说道，
“余立群让我完成秘密任务之后才能回上海，这可怎么办！”
李田禾让老郭取来纸和笔，让唐仲林把刚才与余立群的对话，一字不落地写在了纸上，然后三个人就对着这张纸，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，李田禾毕竟从事地下工作多年，经验丰富，很快便找到了突破口，他的目光，落在了“不要小看了高聪德”这几个字，李田禾用手指着这几个字，看着老郭，问道，
“老郭，你看看这句话有什么问题。”
老郭依旧是一脸不冷不热的表情——自从唐仲林见到老郭以来，老郭好像一直就是这么个表情，从来没变过，而且对自己也是不冷不热的，好像自己得罪了他似的，不过这时候，唐仲林倒也是没工夫想这些事了，也把脑袋凑了过去，老郭对着这句话仔细分析着，说道，
“不要小看了高聪德，不要小看了高聪德，这句话明显是给唐伯林的提醒，这说明，唐伯林此行北平的目的，不仅仅是只有指导北平特务机关处工作那么简单，暗地里要对付的人是高聪德！”
唐仲林不解道，
“可余立群在上海，高聪德在北平，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，余立群为什么要对付高聪德？”
老郭瞥了唐仲林一眼，又扭头看着李田禾，说道，
“老李，你还记得之前青鸟传递给我们的情报吗，里面有一条重要的信息，我觉得可以解释，那就是莫仕淳与余立群的权利之争！”
唐仲林一脸的不知所以，问道，
“这个莫仕淳是谁？”
李田禾看着老郭，又看向唐仲林，然后又点起一根香烟，边抽边是说道，
“这些事情，涉及到国民党内部派系的争斗，各种关系盘根错节，犬牙交错，我本想以后对你细说，现在我只大概给你说一下，余立群和莫仕淳早年间都曾经是**员，不过不长时间双双叛党加入了国民党，莫仕淳在国民党有人脉，仕途步步高升，而余立群却受不到重用，郁郁寡欢，后来余立群跟随汪精卫投靠了日本人，在南京秘密组建情报机关，因为余立群之前在国民党级别不高，影响力不够，于是他又拉拢莫仕淳入伙，俩人狼狈为奸，在上海成立了特工总部，莫仕淳为正，余立群为副！”
“余立群是一个权欲心极重的人，在特工总队成立之后，余立群认为是莫仕淳挡了自己的仕途，又拉拢手下把莫仕淳逼回了南京伪政府任个什么社会部部长，而自己则是坐上了特工总队的头把交椅，莫仕淳当然不甘心，他手上还有一张王牌，那就是北平特务机关处，在日本人和汉奸的眼里，长期有“北莫南余”的叫法！”
听到李田禾的细细诉说，唐仲林也明白了，说道，
“难道所谓的秘密任务，就是让唐伯林暗地里搞掉高聪德，借以削弱莫仕淳的势力？”
李田禾抽了一口烟，说道，
“极有可能！”
唐仲林继续问道，
“那谁来接替高聪德的职位？”
老郭说道，
“肯定不是唐伯林，电话里说了，余立群要让唐伯林完成秘密任务之后，返回南京！”
李田禾抽完了烟，掐灭烟头，他说道，
“北平特务机关处处长，或者副处长这个位置非常重要，我觉得不太可能从外部筛选人员硬塞进来！”
老郭则是在旁边补充道，
“如果不是外部筛选，那肯定就是内部提拔，根据我们的情报，高聪德下面有三位科长，档案科科长于惠，业务科科长陈三章还有行动科科长熊复河，这三个人，还没发现有对余立群特别忠心或者交好的。”
李田禾微微皱着眉头，说道，
“没有想到，一个小小的北平特务机关处，关系竟然如此复杂，一团乱麻解不开线！”
李田禾说完，扭头看着老郭，说道，
“老郭同志，看起来情况要比我们预计的更加复杂，唐伯林身上还有余立**代的秘密任务，这个情况是我们没有掌握的，你现在马上出发，回上海与青鸟取得联系，务必让青鸟在特工总队内部查出来这个秘密任务，同时还要设法套一些余立群与北平特务机关处的一些信息出来！”
老郭却也是一脸愁容，道，
“既然是秘密任务，那肯定只有余立群和唐伯林知道，青鸟级别不高，这件事要是靠青鸟，恐怕查不出来……”
唐仲林注意到，李田禾意味深长地给了老郭一个眼神，只听李田禾说道，
“青鸟不行的话，你设法与……取得联系！”
“好！”
老郭一口应承了下来，唐仲林却是听得一头雾水，他扭头看着李田禾，问道，
“你们在上海特工总队还有人？不止一个青鸟是不是？”
老郭冷眼一撇，道，
“我跟你说了，你自己不要瞎打听，该告诉你就告诉你了！”
唐仲林顿时又感觉到了一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，这是他内心里，最弱软也是最敏感的地方，他微微皱着眉头，看着李田禾，还未发作，只听李田禾一改平日里温和的表情，一脸严肃地说道，
“唐仲林同志，这件事是我们组织的最高机密，你还未经受住考验，待到时机成熟，我自然会跟你说的！现在也请你不要问！”
李田禾的一句话，把唐仲林即将要说出来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，老郭迅速收拾了东西，破门而出。李田禾又看着唐仲林，说道，
“仲林同志，下午要见高聪德，这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，你一定要完成好这次任务！只要压住了高聪德，其他人就不敢说什么！”
“是！”
唐仲林有了电话里怒骂高聪德的经验，对于面见高聪德，显得信心满满，不想李田禾的脸上，却没有任何喜悦地表情，他轻轻说道，
“借用余立群刚才的一句话，千万不要小看了高聪德，他能够爬上北平特务机关处副处长这个位置，就证明了他不是酒囊饭袋，换句话说，能在谍报这个圈子里混起来的，都是脑袋后长第三只眼的人！国民党内部派系争斗之激烈，他高聪德如何不知，唐伯林来到北平站的真实意图，我想他高聪德心里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，他既然要见你，就肯定想出了对应之说辞，你如果应付不过，就把他推脱出去，事后我来给你想办法！”
